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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养老”需要住宅的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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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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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8-08-27 10:46:34.0
  在应对日益严峻的社会老龄化问题的探索中,“居家养老”无可争议地成为了共识,尽管其中包含了肯定“家的感觉”这样的积极意义,但是流露出来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奈,集中体现在“未富先老”一辞频频出现在探索者的口中,因而关于居家养老的探索也就总是难以消除大众特别是老龄人士的悲观情绪。
 
  那么,老龄化问题的出路何在呢?
 
  一,居家养老概念的背景
  “家”的完整概念通常指成员+住房,两者缺一不可,但是我国关于居家养老的探索显然主要地甚至几乎是完全地关注到人的身上,最典型的反映就是“空巢”一辞,似乎如果“巢”里不空的话,养老就主要是钱的问题了,因而对“巢”,也就是住房之功能的考察和研究可以说少之又少,似乎根本不敢想象,只要对住房的结构进行变革,居家养老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反映了内心深处还是认同机构养老是根本出路,只是觉得“未富先老”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于居家养老。
  1、 “未富先老”与“居家养老”之间的相关性有多大?
  “未富先老”成为我国老龄化研究领域的流行说法,似乎是无可置疑的,然而稍加琢磨却是很容易发现破绽的:一方面,尽管与发达国家人均收入相比我国还有几倍的差距,但是仅仅从四十年前的改革开放算起,不过一代人的时间,绝大多数人的实际收入都提高了十倍以上,这样的速度是我国几千年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如果还要说“未富”而难以养老,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了呢?另一方面,我国已经有相当数量高收入的老龄人士,他们完全有支付机构养老的能力,大多数却也并不情愿进入养老机构。同样,发达国家人均收入比我国高几倍,大多数老龄人士也没有进入养老机构,也是选择了居家养老。可见,所谓“未富先老”与居家养老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2、 “居家养老”概念指向的真正问题
  由于“居家养老”总体上来说是相对于机构养老而提出来的概念,再由于同是否足够富裕实际上关系不大,因而“居家养老”一说提出的真正问题应该是对机构养老的普遍性进行了否定。
  从普通人的感受来看,养老机构里缺乏家的感觉,尤其是老人,从一家之长入住养老机构,这样由主变客对心理的冲击,尤其是尊严的冲击,是非常大的,如果不是自己家的条件实在无法满足了的话,怎么会情愿入住养老机构呢?
  从历史角度考察,养老机构本身就是以工业化为中心的城市化的产物。如果城市化的合理性就是在于以工业化为中心,那么作为工业化必然产物的机构养老自然也就是合理的,进而顺理成章,人人都应该顺应,否则就可以视为观念守旧,没有与时俱进——许多专家不就是这样劝导老龄人士的吗?
  但是问题恰恰在于,近代以来的城市化虽然是以工业化为中心的,却不是人类进行工业化的目的。工业化的目的理应是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也就是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需要,而人的需要,按照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概括的层次递进原理,生理上和安全上需要的满足,就会增加“交往”和“尊重”乃至“价值实现”的需要,可是机构养老显然是一种迫使老龄人士退出社会交往的制度安排,特别是老龄人士最为看重的获得晚辈、尤其是社会晚辈尊重这种需要的满足,恐怕是一种奢望了,至于价值实现的满足,简直就像是异想天开了。
 
  二、适合养老之“家”的基本条件
 
  表面上看,家是成员+住房,似乎不过是房子里头的事情,但是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家庭关系不过是其中核心的一环,或者说是社会关系的出发点,邻里关系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基本的社会关系,对家的作用,包括能否实现居家养老的作用,恐怕是最重要的,民间早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亦不鲜见空巢老人由于一时之误而没有及时得到救助,死在家中好多天才被一墙之隔的邻里发现的悲剧,就是正反两面的典型反映。
  为什么一墙之隔,却令人有天涯陌路的感觉和“空巢”难居的感叹呢,难道不是“巢”的结构和功能出现了问题
 
  1,单元式楼房使家与社区之间缺失了“邻区”环节
  只要把目光关注到“巢”上,就很容易发现,目前流行的单元式楼房与流传两千多年的的四合院相比似乎已经面目全非了,其实恰恰是继承了四合院自给自足、自我操持的特性,甚至比四合院分隔邻里关系的性质更为显著,根本原因就在于单元式楼房没有为居民设置进行共同活动的空间(可以称之为“邻区”),甚至连从容聊天的空间都没有,使得邻里之间连起码的相识守望的关系都建立不起来,相互信任与合作就更是谈不上了,遇事基本上只能靠自家成员解决,一旦出现“空巢”情形,就会落入非常麻烦和头疼甚至可谓提心吊胆的境地。
  近年来很多人在主张通过社区建立提供上门服务的机构来帮助“空巢”老人,但是不难想象,如果上门服务的频率不高,譬如几天一次,则效果有限,而如果频率高了,譬如每天一次或者几次,则成本必然很高了,何况恐怕也仍然难以达到令空巢老人基本满意的程度。近年来许多社区的实践也都证明远不能达到乐观的程度。
  但是,同样不难想象的是,如果有“邻区”这个环节的话,哪怕是若干户(譬如十户)之间有间公共厨房和餐厅以及洗衣房等,大部分一般性的居家养老服务就可以通过邻里合作互助的方式及时提供,譬如合聘几位服务员,每户分摊若干分之一的服务费用,与各户家庭的成员配合,按照专业分工的方式进行高效率的服务,社区的服务机构则可以集中提供比较重大的养老服务,包括帮助培训、选聘和调剂服务员工等,这样就能使得居家养老成为比较可靠的方式,至少,原来严重困扰空巢老人的人身安全和孤独苦闷的情形就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只要变革住房的单元式结构,增加能够产生邻里守望功能的“邻区”,就能够创造广阔的养老服务的空间,从而真正实现理想的居家养老。这一点,早在十多年前出版的一部名为《老年悲歌——来自父亲母亲的生存报告》的纪实文学著作里,有常年服伺高龄卧床父母经历的作者就深有感触地呼吁过了,尽管该书描述的许多老人艰辛的生活境况获得很大反响,但是作者关于变革住宅结构的呼吁却一直没有引起相关方面和社会大众的共鸣。要说原因,并不复杂,简单地说,恐怕是对“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中国传统文化的训示陌生已久了,偶然有人提及,也只是泛泛数语一带而过,难得有人相信其中含有极其深刻的道理,以致于十多年来关于应对老龄化问题的探索几乎都是围绕人的因素进行,把迟迟没有产生令大众称道的成果归咎于“未富先老”,甚至幻想靠放开生育,回到“各亲其亲,各子其子”的传统社会来解决老龄化这个典型的现代性社会问题,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2、“邻区公寓”如何满足居家养老的需要
  从方便服务与方便管理这样双重的要求考虑,“邻区”位于各户围绕的中心显然是最佳选择,也就是应该设计为“回”字型层面的楼房,这样每层各户的居民到中间公共房间的距离都差不多,同样,服务人员走到各户的距离也是最短。这样的设计,可以称之为“环型邻区公寓”,每层的户数大致取决于居民的收入水平和邻里交往的舒适度,从一般生活经验来估计,在八到二十户之间可能是比较合适的。
  民以食为天, “环型邻区公寓”中公共厨房的设立显然是形成邻里守望关系至关重要的所在,就象围棋里的“眼”,这一步走活了,就全盘皆活了。公共厨房的功能并不仅仅限于让大家吃上现成饭,更重要的功能是为居民提供半成品食材,譬如择洗和切制好的蔬菜和肉类,配制好的调料,统一加工的主食等,居民可以拿回自己家里下锅烹炒一下就可以了,既能够减少一大半的买菜做饭劳动,又可以保证满足各自的口味,这样才能够获得广泛的认可。
  中间“邻区”除了公共厨房和餐厅及洗衣房以外,当然也还可以设置带有理疗功能的公共浴室和健身房,以及会客厅和客房等,尽可能扩大居民共同生活的范围,既可以加深邻里守望的程度,亦可尽量降低居民原来需要独自承担的费用,显然,这对于大多数老龄人士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除了公共的厨房和卫生间,每户室内当然还可以设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以保持居民必要的生活独立空间,只是由于公共的卫生间和厨房及洗衣房能够尽量完善,各自家里的厨房卫生间就不需要那么大了。同样,各种公共房间的存在使得各自家里许多使用率不高的居家物品都可以省略不置,也就可以显著缩减各家户内的面积,使得包括邻区分摊在内的户均建筑面积可以比单元式楼房减少大约百分之二十以上,也并不会感到局促,自然也就可以相应减少居家物品和房屋购置或者租赁的费用了。显然,在房价高企的时代,这一点对于难以增加收入的老龄人士来说,有着显著的意义。
  同样不难推测,实行环型邻区公寓生活方式后,各种日常生活费用的节约也会非常显著,譬如食材的统一采购就可以产生至少百分之十的折扣,加上前述居家物品和房屋面积上的节约,是足以分摊共同聘请服务人员的工资的。
  除了直接的节约,环型邻区公寓邻里守望的生活方式显然还可以创造收入,譬如共同利用楼顶安装太阳能设备产生能源,共同购买温室种植设备生产蔬菜,甚至众筹投资力所能及的项目等等
  最有意义的是,通过学会共同使用和管理公共房间,可以形成合作自治的基层社会,不仅对于维持老龄人士家庭的和谐,进而对维护社会的稳定,都具有重要的作用。
 
  3, “环型邻区公寓”里的老人能不能学会合作自治?
  很多人对此是很怀疑甚至直言不可能的,所谓根据是“中国人缺乏公共精神”,往往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也就是所谓的“公地悲剧”,甚至总是拿现行单元式楼房里发生的种种令人头疼的邻里纠纷来做例证,因而主张只有首先提高居民的精神素质才能谈得上合作自治。
  其实,这不过是理解不了“物质决定精神”的唯物主义原理而张冠李戴了。早在两千多年前,孔子就指出了:自从四合院产生以后,人人“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虽然也努力设立了各种制度,以求社会和谐,却仍然不能避免“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的结果。如今的单元式楼房显然继承甚至更强化了四合院之间不相往来的特性,每层一般就那么两三户,又没有公共活动房间形成显著的共同利益,邻里关系自然虚化脆弱,甚至互相猜忌提防,自然很难产生出来公共精神,一旦发生龃龉,往往因为没有众人眼光的约束而随时可能意气用事,难以理性协商而小事变大,甚至无事生非。
  “环型邻区公寓”显然不同,诸多公共房间使得居民们很容易感觉到邻里守望和互助合作的巨大好处,大家就会愿意珍惜这样的关系,自觉向往商量解决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建立起来各种合情合理的自治制度,加上众目睽睽之下形成的羞耻氛围,足以抑制个别居民产生意气用事的情绪,也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消弭发生矛盾的原因,自然也就不容易产生“公地悲剧”了。
 
  三、结语
 
  应该说,人类对以“邻区”造就居民的共同生活来解决养老问题的探索由来已久了,譬如中国南方客家土楼几百年前已经显现了孔子所说的“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情形,两百年前法国思想家傅立叶更是详细描述了“社会宫”的生活方式,指出不如此则“人类将饱受折磨”;六十年前,享有现代建筑界“绝对种子”之称的法国建筑师柯布西耶设计和主持建造了一幢设有商店、餐厅、酒吧和托儿所等公共房间的“马赛公寓”,一面世就获得了“看到了人类未来”的盛赞。只是由于我国近几十年才开始大规模的工业化,社会化的意识即使在物质生产领域也远没有贯彻到底,生活领域里社会化意识显得更差也是不奇怪的事情,对住房的追求虽然非常强烈,但关注的主要是有没有和大不大以及所处位置的问题,对住房的结构所决定的功能问题尚未引起重视,倒是快速奔来的社会老龄化问题将迫使我们不得不反思单元式楼宅能否实现居家养老的问题了。
  拙文抛砖引玉,也许正当其时?